一袭黑色长裙,发髻高绾或披散至肩,早已是西方管弦乐团女乐手的固定装扮,我们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总以为女乐手登台献艺是与交响乐的诞生同时出现的。早期的西方音乐与宗教有关,主要为教堂服务,后来成为宫廷和上流社会沙龙的消遣宠儿,直到18世纪的维也纳古典主义时期才逐渐商业化,步入大庭广众的音乐厅演奏,经历了漫长的演变。乐队越发庞大,乐手多了起来,管弦乐器日益齐备,专业指挥家首次登台亮相,在他权威的指挥棒下形成了威仪堂堂的乐队规格。但几百年间,西方管弦乐团中是看不见女性身影的,因为欧洲白人男性音乐家一直是音乐界的主流。
19世纪末,女性受教育的机会多了起来,出现了许多音乐演奏技巧高超娴熟的女乐手,世纪转型期间的妇女解放运动也使性别歧视式微从而音乐圈开始接纳女性乐手,在20世纪初露端倪。最早被接纳在乐团演奏的是一位女竖琴师,但身份是临时工,而不是正式成员。同一时期,观众还时不时在台上注意到个别有色人种在乐队中露面。
西方管弦乐团的理念至今仍属保守型。时代进步了,它们不得不随之变化,但绝不表现出任何引领社会变革的姿态。女乐手慢慢融入管弦乐团始于美国中西部,著名的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在1918年-1919年的第一个演出季就开始推出女性成员。1952年,多里奥特·安东尼·德怀尔被任命为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首席长笛手。当时的社会反应乖张怪诞,媒体报道也避重就轻,专挑她们的性别特征大做文章,低俗毕现。比如《时代》周刊形容她“酒窝醉人,风情万种”;《斯普林菲尔德报》的标题是“三十出头,靓妹一枚”。《环球报》的标题写道:“女人竟闯入了波士顿交响乐团”,并继续描写道:“着装还算得体,而不是有意制造吸人眼球的奇特效果。她的唇膏虽然抹得过于慷慨,和她的服装倒还标配。”十多年后,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选定了奥林·奥布莱恩担当低音提琴手,打破了纽约爱乐乐团的性别障碍,一位记者旋即撰文称:“奥布莱恩小姐的身材就像她演奏的低音提琴一样,曲线优美,魅力四射。”
在欧洲,女性乐手走上舞台也可谓长路漫漫,柏林和维也纳爱乐花了漫长的时间才破除了性别障碍。柏林爱乐乐团在1982-1983演出季期间,卡拉扬聘请了单簧管演奏家萨宾·迈耶为乐团的第一位女成员;在她试用期结束后,全体乐队成员对她的去留进行投票,结果是4票赞成,73票反对。她没有被留任的理由是,她演奏的音调无法与其他人的音色融为一体。但技巧出色的迈耶后来成为协奏曲巡回演唱会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招牌木管演奏家之一。
维也纳爱乐乐团则“以惊人的坦率”毫不掩饰地宣称其公开的立场:即种族和性别的纯洁性是乐团艺术优势的根源。这一立场竟然在二战后的半个世纪后仍在言说,既令人发指,又令人深思。乐团的理由是:“只有男人才知晓音乐和音调的秘密,就像在澳大利亚土著或印度文化中,乐器是由男人演奏的,而不是女人。”接纳女性在乐手们看来将“对我们目前所拥有的情感稳定构成威胁”。而且“怀孕还会带来诸多问题和麻烦。女乐手会分散其他乐手的注意力,尤其是年轻女乐手。就像在修道院里不能有女人一样。”维也纳爱乐乐团不仅拒斥女性乐手,也不接受日本人或其他族裔乐手,因为这样会在“形象上破坏维也纳文化的高尚品相”。
1995年,女乐手的比例在美国和英国的管弦乐队中约占33%;在德语国家,这一比例仅为一半。女乐手所占比例最大的往往是收入较低的管弦乐队。2009年,女性在美国大多数主要管弦乐团约占33%,伦敦和波士顿乐团占25%,柏林爱乐乐团占14%。维也纳爱乐乐团仍然排在最后,只有一位女演奏家,就是竖琴手夏洛特·巴尔泽雷特。乐团其他乐手说:“竖琴处于舞台的边缘,所以女竖琴师不会引起我们的情感波动。”因此,我们在观看着装华丽的女乐手演奏的同时,也应深知她们步入音乐殿堂的历程步履维艰,来之不易。